崔氏当日回到张宅,背地里让人煮了避子汤来,喝下去方才稍稍安了些心,但是依然惶惶不可终日。
到夜里便高烧不止,即便吃了郎中的汤药,也卧床了大半月。期间,秋韵在崔氏房中衣不解带、足不出户,除了近身服侍,还要应付打发走马灯似的,前来探病的亲友。
等崔氏好了些,她自己却又病倒了。
崔氏感念她服侍自己一场,送来不少的滋补汤药,还打发汪全媳妇每日过来探望。
这么蹉跎着小一个月,眼见着就到了清明。这样的日子,张氏家族必会在宗祠行祭祀供奉大礼的。
秋韵虽尚未大好,但也撑着去了。
张家是大家世族,传到老太爷这辈上,老弟兄也有十多个,所以,至今尚有往来的堂亲宗族兄弟,加起来也有两百余户,好在在外居住回不来的族亲也较多,多是托亲人代祭。
张氏宗祠内,古槐森郁,廨宇肃然。
入门处便是五间高大门楼,上悬一匾“张氏宗祠”,两旁挂有黑底描绿勾金的楹联,一边是“祖德流芳思木本”,一边是“宗功浩大想水源”。
正殿内烛火灿然,锦绣帷慕,香烟蔚腾。
正前方迎殿门的供奉桌上,按长幼齿序,分几列,供着上百位张氏祖先牌位。其下,供奉有诸多时令鲜花、糕饼和水果。
平日里觉得宗祠高阔空旷,可是二三百号人聚在一起,不免就觉得没那么宽敞了。
宗祠前后几个平日里空着的院落、阁楼,张家管事半月前,已经吩咐仆役们洒扫一新。
此时各间厢房、阁楼内早已摆好了茶点果子,里面坐着的女眷,人数众多,秋韵大多不相熟,只是机械地随着崔氏交接行礼。
男人们跟随自己的女眷一处,但考虑到避嫌,大多待在厢房外的廊庑和外院,只待司仪派人来叫,好一道去磕头奉礼。
各处院落貌似人多杂遝,却又都很肃穆,偶尔有压到极低的窃窃私语,却无人敢高声阔论。
被仆役引领去行礼的家族众人按辈分大小,整齐而恭谨地等在宗祠外,待司仪宣读他们家族长辈的名号,然后鱼贯进入青石铺就的院子里行供奉磕拜之礼。
秋韵勉强撑着个身子跟在崔氏身后,那旺大爷有吴妈子陪着,加之这样肃穆的环境让他多了些惧意,居然也不敢闹腾。
自从崔氏生病后,秋韵已经好久没见过旺大爷了,夫妻俩近一月没见,旺大爷看见她一副死水无波的模样,俩人倒越发生分了。
好不容易捱到日中时分,才有仆役来请张老太爷这一脉。众人按各房顺序,分男女排好队,站在青石铺就的院落中,听司仪的口令,准备奉礼跪拜。
宗字辈的男人们,还有族中的一群德高望重的族老们,都坐在宗祠里的一处厢屋里,并没有随家里女眷散于其他院落。
张宗正自然也从金陵回来祭祖了。他是张氏家族中年纪最轻、官位最高的族人,明摆着以后是要入阁拜相的,所以,在族老们心中的占位颇高,被一众人围着说话。
听到司仪叫“张道临一脉”,五爷张宗贵才带着一众兄弟依序步入院中。
张宗正今儿穿了件深色百草霜襽袍,依旧那副玉质仙仪,不沾世间半点尘的模样。他肃立于张家一众皮相出色的男人中,依然出类拔萃,能让人瞬间注目。
张家男人按长幼尊卑在院中排了五六排,女眷们依次按序排在男人们后面,一时院落满满济济都是人。
秋韵左边站着弟媳群二奶奶,右边站着庆儿。
她病后初愈,人明显清减了。一件牙色缠枝莲花纹褙子,穿在纤瘦的身上便显得宽松了些,清妍婉约中带了点弱不胜衣的味道。更兼肤光胜雪,眉目盈盈,倾城容色在一众女眷中显得甚是打眼。
但听那司仪扬声念着张老太爷张道临一脉所载族谱之人名字,洋洋洒洒念了有一炷香,然后又开始读诵铭文,最后才道:“诸人给祖先行跪拜礼。”
秋韵跪拜下去的那刻,只觉耳鼓有雷声隆隆压过,浑身冷汗不断,眼前一阵发黑,迷糊里听得身边庆儿轻呼:“嗳,嫂子怎么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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