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3日
第五章不可解的我
我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感觉大概是早上五点左右。
身边的杨梓铭还在睡着，我闭上眼，任由困意包裹。
既然时间还早，那当然要再睡回去啊。
嗡嗡……
奇怪的声音。
来自门外，时隐时现。
在朦胧的意识中思考了一会，排除了若干不太可能的答案，猛然意识到这是老妈的豆浆机的轰鸣。
明明这么早……
嘶……今天要上学啊……
我对于学校没有什么执着的感情，比起缺课我更担心在这种时候被老妈发现。
嗨，衣柜，我又来了。
蜷缩在狭小空间里的我是睡不着了，我仔细地听，试图分辨外面传来的声音。
杨梓铭的闹钟响了，又被他关掉了。
一身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起来了吧。
发现昨晚一起睡的我不见了会疑惑吗？还是说早上刚起床精神恍惚的他根本就把我忘掉了呢。
有拖鞋的声音，他走出去了。
留给他吃饭的时间并不多，我在他和老妈出门后从衣柜里爬了出来。
现在就是我的一人世界了。
早饭可以先不吃，先把正事办了，买衣服。
我摸出杨梓铭的手机，习惯性地用指纹解锁。
手机十分忠实地拒绝了陌生人的访问，于是我被迫十分生疏地输了密码。
点开购物软件，开始打字。
内——衣——
……
什么玩意啊都是。
女——士——内衣
这些东西目前对我来说为时过早……
少女——内衣
搜索推荐：「发育期少女内衣」「少女内衣冰丝性感」「少女内衣青春期」……
低头看一眼，我这算发育期吗？
管它呢，都差不多吧。
略微思索了一下，我选择了一款看起来很「安全」的「发育期」内衣。
至于内裤嘛……随便啦，这种东西不是穿得上就行吗。
总之我是不想再真空下去了，长时间的真空让我几乎已经忘掉穿着内衣是什么感觉了。
十分草率地结束了内衣的购买，我意识到自己还需要一些其他衣物，毕竟杨梓铭的衣服都太大了。
我的前辈们就没有这种烦恼，虽然她们也是赤裸着被包装好送上门，但是海瑞快递还相当贴心地给她们随赠了很多衣服。
这个「很多」是真的很多，据林秋叶前辈描述，一共有500斤，250kg，感觉足够穿一辈子了。
虽然她本人对那些衣服颇有微词，但被迫穿上裤袜和裙子什么的总比没衣服穿要好吧。
再说了那些东西我也不是很抵触……
我对于女孩子的穿衣打扮毫无经验，眼下也没有什么可参考的对象。
在我的印象里她们只是穿着衣服，仅此而已，再过多地关注别人对我来说就是不正常的事了。
看来我有不少东西要学啊。
原本的我是极其不擅长打扮的，也从未把精力放在这方面上过。买新衣服无非就是随便选几件白衬衫黑裤子，力求没有装饰质朴无华，总地来说就是摆烂的状态。
反正也不是给自己看，那么用心干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副身体——正如上文提到过的一样——在外貌方面相当的……优秀……
其实就是很漂亮，很可爱，我平心而论。
这么好的底子不用心装饰一下简直浪费了，我内心的痴汉之魂这么告诉我。
如果说之前的我很难与「帅」「酷」一类的字眼搭上边的话，现在的我依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这方面的气质。
但情况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我现在是女孩子了。
女孩子只要可爱不就够了吗？买些裙子之类的穿不就可以了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果断下单了看上去还不错的……裙子，还有裤袜。
分化第二天就主动给自己买这种衣服了，我还真是改变得彻底啊。
不知道原来的我看见现在的自己有何感想。
原来的我……吗。
为什么总感觉离本来的自己渐行渐远了。
似乎自从和他见面，我就一直在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和「自己」相处。直呼他我的名字，甚至睡在他的床上、花他的钱买衣服的时候还会有亏欠他人的感觉。
没道理啊，这也是我的房间，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属于我啊。
我似乎无意中给分化了的自己戴上了面具——一个活泼的幽默的女孩子，和原来的我是那么格格不入。
我承认这种形象曾经存在于我的想象中，但我更清楚那不是我本来的样子。
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应该是谁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心安理得地生活着，我什么时候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心态呢？
人生轨迹一夜之间被彻底改变了，我是不是应该显得更焦急一点啊。
然而我却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茫然地被现实推着向前。
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这种时候大概率会有主角的人生导师及时出现，排忧解难。
然而现实是我孤身一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知晓我的存在的人此刻也爱莫能助。
心里打下了结了。
自己安慰自己吧，我说。
变成女孩子，很多有趣的事情就可以做了呢，会很开心的吧。
生活里还会有那么多的困难，我一个人扛过去的话会很帅气的吧。
我似乎鼓起了信心，然而抬起头却只能感受到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不要再给自己无谓的期待了。
我没有必要必须弄清楚自己是谁。
无论我是原来的杨梓铭，还是独立于他的一个另外的人，又或者仅仅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孩，都不影响我就是我自己。
把手放在胸前，感受着生命的律动，这就是我存在的证明。
我的身世充满了「不可解」的谜团，我也乐意保持着自己「不可解」的状态。
那么就努力生活下去吧，勇敢地接受不可解的我的一切。
「虽然，还有些我弄不懂的地方……」
「并不需要全部弄懂哦，我自己也不懂的！」
第六章她的家
我做了一个梦。
我在客厅里试穿买来的衣服，刚刚把一只脚伸进了裤袜里……突然门开了，老妈站在门外。
我单脚站立在她面前，只穿着内衣，或者说还好穿了内衣。
我闭上了双眼。
我听见了她手里拿的购物袋掉落的声音。
我听到惊恐的颤抖着的质问声。
我醒了，窗外是刚有些黯淡了的天。
眼前是把我摇醒的杨梓铭。
他怎么在家……周末提前放学啊……脑袋太乱都忘掉了。
「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啊……一闲下来就想睡觉。」
「现在还早，老妈要等一会才到家。」他放下书包「该想想怎么和她说了吧？」
梦中的景象突然闪过眼前，我打了个寒战。
「我还不想。」
「会瞒不下去的……」
他也陷入了沉默。
我的母亲，中年妇女，普通职工。和在外地工作的父亲不同，母亲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陪我长大。
她是个善良的人。
她会搀一把摔倒的小孩，会和街坊邻居和睦相处，会尽她所能孝老爱亲。
对于我，她也作为一个母亲不辞辛劳，抱着我在人满为患的医院奔波，为了让我上重点学校求亲告友，是一个值得在小学生作文里歌颂的模范妈妈。
沐浴在这母爱中的我，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被以各种标准要求着，要懂事，要好学。
这份感情太过于浓厚，身处其中的我几乎窒息。我的个人意愿从不重要，只要单方面地接受就好了。
只要单方面地给予就好了，她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曾经还天真的我还愿意向她述说我的日常生活，小孩子气地对老师评头论足，兴致勃勃地八卦同学。
「你只用和老师学知识就行了，不要管那么多。」
「在学校不专心学习还干什么？你就会注意别人的花边新闻。」
……
年幼的我泪流满面，无数次发誓再也不向她开口。然而小孩子的誓言总是脆弱的，耐不住寂寞，我又与她「和好如初」了。
一次次被伤害，内心深处积累着我无声的呐喊。
我甚至觉得她对于她所不能理解的事物从心底就不愿接受，只是以她的价值观对待一切。
有一天，萌发了自我意识的我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躁动，我控诉，我反抗，我和她之间时不时发生争吵，我们之间似乎永无宁日。
所谓青春期，就是这样的吧。
终于我累了，我不再尝试让她理解我说的话，不再希望她能走入我的内心。
和平到来了，不是因为我终于「懂事」了，只是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血浓于水，却形同陌路。我接受着她的物质支持，感激着她的辛苦付出。朝夕相处，却忘却了亲情的意味。
对我的养育仿佛变成了一项前景可期的投资，成本不小，收益未定。
她爱我吗？我不知道。
这样的她会接受这样的我吗？我想不会。
我抬起头露出苦笑，虽然我不想失去我唯一的立足之地。
「总归是要试一试。」杨梓铭看着我说道。
分化者要适应这个社会，获得亲人的支持是首要因素。
我并没有什么「分化者心理辅导师工作手册」，但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她的就是我了吧。
必须让老妈接受她。
我拨通老妈的电话。
「喂？我在路上呢，马上到家了。」
「妈，你先停一下，我有事要说。」
「不能到家再说吗。」
「不要吧。」
「……？你说。」
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以平静的语气讲话。
「是这样的，我分化了。解释一下，某些人复制了我的人格和记忆，「制造」出一副女孩子的身体并把新的「我」放了进去。总而言之，先在，或者说其实从昨天开始，家里就有两个我了。先在，我希望能够接受这像科幻小说一样的事实，并回家见一见你的新「女儿」。」
我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沉默。
我重复了一遍。
「你……？」
「请知道我没理由开这种奇怪的玩笑。」
「……」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我也想提醒你：「她」刚刚分化不到两天时间，你可以回家再和她慢慢聊，但我希望你能注意她的感受。」
「小铭……你……」
长长的沉默。
我挂断了电话。
自从杨梓铭拿起手机的那一刻起，我的大脑就处于空白状态。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果断了？
忽然之间，我就即将面对回家的老妈，而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过也好啊……
我受够这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好啊，做个了断吧。
我也许应该用剩下的时间思考一下待会要说的话，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却只觉血气上涌，新中的悲怨不能平息。索性靠在墙边，忍住泪水，看着被朦胧了的世界。
几分钟后，房门外一阵嘈杂，我知道是时候了。
我打开了门。
杨梓铭的分化者和她的母亲第一次见面了。
「你好。」我说。
「……」
站在门口的人像是快要晕倒的样子，一只手扶着门框，直直地盯着我。
和梦里的场景有点类似哦，只不过先实里的她要更加安静一点。
「你……和小铭是什么关系……？」
「就和他说的一样，我是他的分化者，人格相同的女性个体。」我像银行柜台里的服务员一样回答道「为了证明，你可以问一些只有「他」才知道的事情。」
与她相反，我在这个关键时刻却莫名地安静。我似乎带上了一种赌气的情绪，用一种「我就是不演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情绪说着话。
不等她发问，我自已说了起来。
「杨梓铭的身份证号是4****************5，生日是20**/**/**，曾用名杨**，手机号为****，小学、初中分别就读于****，目前在**高中二年级*班……」
「停……」她开口了，声音很微弱。
「你是说这些信息别人也能知道吗？还有别的：曾在某医院因****进行手术，曾在和你大吵一架时同时摔断了两根筷子，小学时偷拿了几个硬币在文具店买了一块橡皮，跟你说要在高考之后去爬山……」
「停！」她大喊一声。
是要开始生气了吗？
「你是他……我能听出来……这个语气就是他……」她坐在了地上，手提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虚弱的声音在楼道中微微回响「这是怎么回事啊……」
「如果你接受不了，那就当我是个想要寄宿在你家的陌生人吧……收留我很划算的，没有户口，也不用去上学，家务做饭之类的都可以学……实在不行，反正这也是个女孩子，大不了还能嫁给别人收点钱……」我闭上眼说着这些话，肆意地刺痛着她的新。连我也不清楚自已为什么会这样做，无意中把压抑着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够了……」她勉强站了起来「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既然你是我的孩子，你就要留在这里。」
她向我走来。
「留下吧……留下吧……」她喃喃地说「欢迎回家……」
她闭上了眼睛，还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我想扶住她，却被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是啊，我有家了。
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吧，可我为什么在哭呢。
那个童年时期仅有黑白电视机相伴，人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变故，面对突如其来的神话故事一般的先实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她，似乎比我想象中要更爱她的孩子。
也许她一直以来都在爱着我，用她自已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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