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元嘉烽火 > 元嘉烽火 第七卷 乐以治心(01-04)
    2024年4月28日

    第七卷乐以治心

    第一回识乐

    檀羽正和兰英手牵手在议事堂前石阶上坐着说悄悄话,刘宝已经讲完了话走出议事堂,满脸堆笑来到檀羽面前,道:“此次檀公子如此大恩,刘某都不知何以为谢了。檀公子之才当真是世间罕有呢。”

    檀羽道:“好说。以后还望刘掌柜能以开明的态度面对二曹令的位置。如果实在不知拿什么谢我,不如送在下一处宅子吧。上邽县衙不大,如今我的伙伴越来越多,县衙也实在住不下了。”

    刘宝道:“这好办,我这就让冯掌柜支些现钱给檀公子。”

    檀羽又唤高长恭道:“兰陵,你与和夫子带着刘掌柜的钱先骑快马回上邽,寻一处大的宅子买下,我们随后就到。”高长恭领命去了。

    说话间林儿等人也回来了,檀羽这就和刘宝告辞道:“我们这就回上邽了,刘掌柜别忘了去上邽办作坊的事。”说完又写了封信托人带给拓跋子推,说庆功宴就不必了,既然案子已具结,家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叨扰了。

    于是一行人也不耽搁,出城往西回上邽而去。

    林儿听说檀羽向刘宝要钱的事,大惑不解道:“阿兄从来不是贪财之人,为何这次却大开口?如果只是因为人多的话,找个小房子,我们几个姊妹挤着住就是了啊。”

    谁知檀羽却不答她,回头看向兰英。兰英笑道:“林儿,羽弟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刘掌柜为难啦。刘掌柜这个二曹令基本是靠羽弟得来的,如果羽弟分文不取就此离去,刘掌柜会作何考虑,他周围的人又会作何想法?所以羽弟问他要一大笔钱,只是让他觉得他帮他做二曹令只是为了钱,这样他就不会有什么负担,反正刘掌柜也不缺钱。要知道,自古最难还的债就是人情债了,我说得没错吧?”

    她最后一句是问檀羽的,檀羽微笑着在她颊上轻轻一吻,道:“英姊就是我心口上那道门,管着我的心事呢,难怪前些日子我的心这么疼。”

    这话被林儿听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回头对寻阳道:“酸死了酸死了,寻阳姊你还受得了他?”寻阳被她逗得格格轻笑起来。

    寻阳对檀羽之于兰英的感情早已坦然,可另一辆马车上仙姬才知道原来陶贞宝已经有了心上人,躲在一个角落闷闷不乐。趁着路上打尖的工夫,仙姬小声问寻阳道:“南朝公主,你明知檀公子已经有了韩阿姊,为什么还对他依依不舍呢?”

    寻阳低着头,小声回道:“喜欢一个人,只要知道他开心就好。兰英阿姊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都没见羽郎真正笑过,只有今天他笑得最开心了。所以我希望以后兰英阿姊再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仙姬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难怪前段时间陶公子老是一个人想心事,原来都是为了鲍小姑,那我以后也希望鲍小姑平安快乐。”

    一行人就这样晓行夜宿,终于回到上邽县城,只慕利延继续往西,一人一骑回坞堡去了。

    马车先到衙中,高长恭已等在那儿,报告说离县衙不远处有一所宅子刚好在售,他就买了来,又将隔壁几处房舍一齐买下,打通墙壁,形成一前一后两个小院的格局,总共二十余间房,足够众人住的。

    苻达见军师终于回来,自然要好好叙叙旧。煮雪也回来了,还带回了两个武师,正是檀羽再熟悉不过的陇西帮副香主慕容白曜和他的手下韩麒麟。六年前,原来的副香主仇不问因心蛊之事被贬,慕容白曜就顶了其位做副香主直到现在。

    慕容白曜见了檀羽,行礼道:“寻阳公主让煮雪传信,说请高手来上邽襄助檀公子,帮主就派了我们二人来,希望能帮得上忙。”

    檀羽回头看向寻阳,寻阳道:“上次林儿说手下缺人,我就想到向师伯求助。慕容香主有接近七袋的实力,他来了一定会帮到羽郎的。”

    慕容白曜一笑道:“我出来时,帮主特意嘱咐我,叫我好好襄助檀公子,说你本就是半个陇西帮的人。”

    檀羽温言道:“公主谢谢你。慕容白曜与我相交多年,对他我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说起来,每次遇到麻烦时,都有陇西帮的人帮忙,等回头见了世伯,一定得要好好谢他才是。”

    慕容白曜又转头对兰英道:“韩家妹子,李璨兄长也让我给你带好呢。”

    兰英笑道:“亏得阿兄还记得我这小妹,他为何不自己亲来?”

    慕容白曜道:“朝廷要南征,近日就要启程了,李兄长要随乙浑将军前往,实在分身乏术啊。”

    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檀羽道:“孝伯师叔近几月一直在赵郡讲学。前日他回槐沙集,向令尊问起你的情况,听说你要在上邽娶韩家妹子,很生气,让我带这封信给你。”

    檀羽闻言,心中一阵忐忑,忙取出信来读:“竖子越发不像样子了,终身大事如同儿戏。父母高堂健在,却在外乡成婚,成何体统。兰英那小女我虽然越看越欢喜,但如果礼数不周,以后你休要认我!”

    他看信时,旁边林儿也瞄到了内容,不禁吐吐舌头,啧啧道:“阿兄师尊的脾气比我师父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檀羽被李孝伯在信中大骂一通,一时没了言语,只好悻悻地拿了纸笔回封信,说那不过是一时心急,一定回赵郡再完婚云云。旋又转头向兰英致歉,兰英小声道:“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人,也不晚这几天的。”

    檀羽心想:也只好如此了,索性当初在上邽娶亲的想法是希望寻阳能就此作罢,去寻觅更合适的归宿,如今看来这丝毫动摇不了她对自己的感情,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林儿道:“阿兄,我们还是先看看新居吧?”于是便由高长恭领路,众人浩浩荡荡到了新买的宅子。

    宅子离县衙后门不过半条街,相当方便。高长恭介绍道:“这宅子原来只有一个小院,七八间房。我把后面几家也买下了,前后打通,如此后院又多出十几间房来。我的设想是女子住后院,我们几个男人住前院。连接前后两院的几间房,正好给师父师母、陶兄鲍小姑、韩兄女侠居住。我还请了几个家丁女仆,负责洒扫煮饭之事。”

    众人便四下参观这宅子。林儿兴奋地道:“兰陵,这宅子真不错,我喜欢。只是这大宅子总得有个名字吧,阿兄,你们文人不都喜欢取个什么斋什么室的吗?你也给取一个吧?”

    檀羽想了想,道:“要不就叫‘识乐斋’吧?”

    林儿奇道:“识乐斋?是什么意思啊?”

    檀羽道:“记得我当年第一次见师尊,师尊就出了个题目让大家回答什么是‘乐’。这些年来,我天天都在思考什么是‘乐’。直到与林儿重逢、遇见了这么多伙伴,我才终于有所领悟。”

    “能和自己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谋大事,能在这个纷乱的尘世中坚持自己的理想,能为天下万民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林儿看看兰英道:“这么深奥,恐怕只有阿嫂听得懂。”兰英则微笑着在檀羽面前盈盈一福,道:“恭喜羽弟,悟透了人生的大乐。”

    林儿又向寻阳求助,寻阳道:“儒者毕生所追求的就是‘孔颜之乐’。孔就是孔子,颜就是颜回。他们两人都能在穷困潦倒之际保持乐观的本性,历代儒者无不在问为什么他们能保持这样的态度。羽郎刚才就给出了他的答案。”

    檀羽笑道:“其实,能说出来的又怎能是恒久的快乐呢。林儿听不懂这些废话,正因为她早就已经体悟了真正的大乐。”他顿了顿,“要我说,我取的这名字还是俗气了。以后你们每个姊妹都要住大的院子,每个院子都该有自己的名字。林儿,这个事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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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佛商

    当天夜里,众人在前院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桌子。兰英亲自下厨,尽心竭力地烧了一桌美味出来。识乐斋中男男女女总共十八人,全聚在了一起,大家共同举杯,为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欢呼。

    林儿抢先站起来说道:“我先说啊,不然阿兄一说话又是酸不溜丢的。刚才我和阿姊、寻阳她们商量了半天,总算把各位姊妹的居所名字定下来了,你们听听怎么样。我住的地方就叫水仙居,阿嫂的叫蔷薇苑,寻阳姊的叫百合苑,阿姊的叫腊梅馆,木兰姊的叫石榴院,玉娘的叫杜鹃馆,小师太的叫青莲庵,美女的叫芷兰居。”

    和其奴摇头晃脑地道:“美极美极。全是名花,我们识乐斋可要花香四溢了。美极美极。”陶贞宝和他抬杠一向不遗余力:“小和,你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是这德行,一点都不改?”和其奴知道他对自己背他心上人的事心中不悦,也就不理他,转而去逗他的另一个追求者仙姬:“美极美极。如果于公主能为大家跳一支舞,那就真的是美极了。”

    林儿经他提醒,忙道:“对啊对啊,上次在坞堡我没带琴,今天一定要为玉娘伴奏,我这就取琴去。”说着便飞跑回房中取了琴来,稍试了试音,便对仙姬道:“快啊,大家都想看你的舞蹈呢。”漂女也在一旁帮腔:“听说玉娘的舞姿如天宫仙女,今天一定要教教我。”仙姬就这样被漂女半推半就,真个在林儿的琴声中舞了起来。

    仙姬在识乐斋众女中姿容只算中等,可她从小在山中长大,练就了一副极美的身段,加之她腰身灵活、长袖善舞,这一段舞跳下来,众人全都醉了。

    和其奴不住地拍着陶贞宝的肩,抱怨道:“小陶,你怎么这么走运啊。身边的女人一个冰雪聪明,一个风姿绰约,好事怎么都被你占齐了,我老和现在却还是孤家寡人。”

    他说这话时,陶贞宝身边自然坐着令晖,陶贞宝脸上阴晴不定地道:“小和你喝醉了。”

    和其奴却并不理会他,“非也非也,喝醉的是兰陵,老和我一般喝不醉。是吧鲍小姑?”他和令晖这段时间患难与共,说话随意了许多。

    令晖听他问,微笑道:“有一次和夫子跟看守我们的人赌酒,结果他一个人喝倒了三个,真厉害。”她又小声在陶贞宝耳边道:“宝郎,和夫子说得没错,于公主喜欢你我也看出来了。其实妾身腿有残疾,不方便照顾未来的夫君,有于公主就会……”

    陶贞宝已伸手掩住她的口,道:“我不准你说这个,我不需要谁照顾,我只要一心一意照顾你一辈子。”

    他们正说着,那边仙姬和漂女也舞得正欢。漂女少年心性,死缠硬拉地竟将令华也拉起来跳舞。令华穿的是僧衣草鞋,却和她们跳男女求爱时的歌舞,引得众人无不捧腹。如此又玩又跳,直到很晚时酒席才散。高长恭更是喝得酩酊大醉,直接倒在一张茵席上沉沉睡去。众人也才各自回房安睡。识乐斋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木兰夫妇首先醒转。他二人从小到大坚持晨起练武,不曾间断,近些日子往来奔波偶有止歇,如今住地稳定,自然又要重拾旧习。所以天才总是建立在勤奋基础上的。

    伴着木兰舞剑之声,右侧青莲庵中传来了木鱼之鸣,令华也起来诵经了。

    接着起床的是檀羽、兰英、寻阳三人。檀羽有晨起读书的习惯,兰英要安排早饭,毕竟林儿是管大事的,她才是这个大家庭的后院之主。而寻阳自然是要采摘花露,她在县衙种的花昨天已被悉数搬到了识乐斋中。

    随着炊烟的缓缓升起,识乐斋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饭时候,门外来了两个人,檀羽一看,竟是鸣蝉和采风,忙问她们来此何干。鸣蝉道:“我家公子知道檀公子回上邽了,特地叫我们来服侍公子。”

    檀羽回头对林儿道:“她二人是我和陶贤弟在侯家堡时服侍我们的侍女,不过那时名为服侍实为监视。这回不知道陈庆之是什么用意。”林儿道:“既然服侍过你们,那就收着吧,让陈庆之时刻知道我们的动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耳目多。”檀羽道:“这倒也是,那让她们做谁的侍女呢?”林儿道:“既然服侍过你们,就还是在你们房中好了。正好阿姊也需要个小女照料,阿嫂管着家里的杂务琐事,有个人贴身使唤也方便些。”

    吃完早饭,檀羽这才和林儿、高长恭到了客厅中商量大事。

    檀羽道:“我们先在一大家二十几口人,也该要有自已的产业才能维持。兰陵你是如何打算的?”

    高长恭道:“按师父的意思,我之前和司马道寿见过面了。他听到长安的情况,决定到长安去试试开典质行。他买的土地想让师叔负责生产,他年末来收花红就成。所以我想把土地交给老和,让他在县城周围盖些房舍给佃农居住以负责农事。汉中的医馆我想让徐小姑带司马大侠前去坐馆,以方便汉中的消息能尽快传达。至于长安的胭脂铺,如果师叔允许,我想请鲍小姑去做掌柜。”

    “兰陵,这些事你做主就好了。上次我跟着陈庆之去了云雾村后,就一直想与你探讨由云雾村引发的先状,我总觉得有一些事情不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所以想向你请教。”

    “师父应该知道,当今天下正是佛学东来,传播鼎盛之时。以仇池为例,不论紫柏山僧人,还是鲍照所在的圣水院邸舍,抑或太白山阿育王寺,都是佛商一体之形。我从河东归来时收的那些神佛造像,悉用金玉制成,作工之异,难可具陈。各地大的佛寺,俱是绮疏连亘,户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胜言。其佛殿僧房,皆为胡饰,丹素炫彩,金玉垂辉。寺中僧尼奴役白徒养女,不贯人籍,天下户口,几无其半。由此可见,佛寺已经掌握了天下资财货殖,实为天下大患。所以北朝立意灭佛,也是迫不得已。”

    “然而天下僧团又岂会束手就缚?”

    “不错。或许北朝平城附近还能控制得住,可是像仇池这样的地方,僧团的强大却不是轻易所能撼动。师父也感觉到了,昙无谶、鲍照这些人,真正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想,就算国主杨难当,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也难怪陈庆之要想出‘平准’的计策对抗他们。”

    “你这般一说,我算是理解陈庆之的苦衷了。然而,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四个字,重文轻商!”

    第三回儒商

    林儿一听忍不住笑了:“兰陵,这话从阿兄口中说出倒还能接受,从你这说出来,怎么感觉身份错乱了呢?刚才你还让我去长安做买卖呢。”

    高长恭却毫无笑意,肃然道:“请问师叔,如果一个画师以卖字画为生,他算得是商贾吗?”

    林儿被他问哑了口,不知如何回答。檀羽道:“林儿,我想兰陵对商贾的理解和你我不同,且听他怎么说。”

    高长恭道:“在我新中,像陈庆之、鲍照这样的人才可称商贾,我高长恭并非商贾,至少不是‘士农工商’中的这个‘商’。陈庆之他们所贩卖的,直接或间接来自房屋和土地,比如做衣服的丝绸出自蚕房,麻布来自土地。这些都是自然之物、山川之赐,他们以工匠之巧力变之为货财、从而赚取钱资。这种商贾直接面对人的需要。然而,人的需要不论什么时候都差别不大,也就很难满足这些商贾获利之欲。于是不法之事在所难免、无奸不商应运而生,商贾注定了自古就是趋利害义之徒,而被历代官家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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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以我学儒的眼光,自然是有些瞧不起屠贩之徒。然而若非他们行走天下,如何让江海之利传播列国。读《盐铁论》时,我就对桑弘羊的褒贬难有定论,一时惶惑。”

    “在我以为,真正能够长久赚钱而不损害正义之贾,贩卖的不是形下之物,而是形上之意。”

    “形上之意?”

    “不错。比如二王的字价值连城,这并非因为他用了多么昂贵的纸张和笔墨,而是因为他的字所传递的形上之意。它来自人的创造,只要人的创造不止,这种生产就永不会有尽头,自然也就不会产生不法之商。所以,那些贩卖形上之意者,我把他们称作‘儒商’,乃是我毕生追求的境界。”

    “儒商?这名称有意思,孔孟如若听到这名称,怕是要瞠目结舌的。”檀羽毕竟长期在儒门浸淫,还从未想过‘儒’和‘商’可以摆在一起使用。

    “师父容禀,这个名称是我与老和私下闲聊时用的称谓而已。我们依不同商贾的特点,分为了儒、墨、法、道四个境界。最低的道商,重利轻义,拔一毛以利天下之事不为,大市中比比皆是,这类商贾不足道矣。其次是法商,他们与道商所求相同,不过取之有法,他们的商铺作坊多有规矩法度,算是成功的商贾,云雾村的商贾多属此类。再往上的墨商,义大于利,他们多是能力突出的商贾,其通商之志已经不完全是为了谋利,陈庆之大概已经有了这个境界。而最高的儒商,不仅经营有法、熊怀天下,而且经商不为利己、只为利天下,这样的商贾,我还从未见过。”

    “领教了,那我们以后就要做熊怀天下的儒商!你再说说儒商应该有怎样的通商达货之道吧。”

    “说来其实很简单,无非是‘阴阳五行’四个字。所谓阴阳,就是形下与形上要兼容并蓄,不可偏废。比如卖一个吃食,既要让这个吃食本身质优味美,还要充分发挥其形意,让它成为一种文化民俗。所谓五行,是指形上之意也有五行之属。比如常见的货品中,木廊雕刻属木,柴火石炭属火,陶瓷泥人属土,首饰配剑属金,水粉花露属水。知道五行配属再专而攻之,才是经营有道之举。”

    檀羽还在仔细回味着高长恭的意思,林儿已经忍不住赞道:“兰陵对商贾之道已经远超我们了,那紫柏山的昙无谶竟没发现你这天才?为何只把你当个普通小僧来用?”

    高长恭尴尬道:“我这也是纸上谈兵而已。若不是碰到师父师叔,我到现在还活在过去。其实行商是有许多实际困难的,也只有师叔这样胆大心细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儒商,我只能做个从旁协助的谋士。”

    林儿笑道:“无事献殷勤,你肯定憋着什么坏算计我呢。刚才你把每个人都做了安排,唯独没我的事。我猜你肯定给我留了份苦差事,是不是?”高长恭神秘一笑道:“师侄哪敢。只是有件事的确非师叔做不成,但却对我们识乐斋非常重要,师叔你可不能推辞啊。”林儿朗然笑道:“说得这么严重,我还哪敢拒绝啊。说吧,什么事。”

    高长恭道:“行商最重要的是人。作坊可以变、店铺可以变,唯独人不会变。要想经营形上之意,就必须要有能创造此意的人,这就是优秀的五行匠人。如今在仇池,最好的匠人不在药王坛,而在离我们上邽不远的葭萌关。那里有传说中的五大匠手,这五人各通一门五行技艺,足可谓巧夺天工四字。不过这五匠手据说住地极其隐蔽,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还得经历他们提出的严苛考验。所以我想请师叔你亲自去探访他们,看是否能请动他们出山相助。”

    林儿听完顿时怔道:“我就说你憋着坏算计我吧,这么难的事情不交给阿兄反而交给我?阿兄他又会探案又能说会道,不仅探查踪迹方面比我在行,而且有什么难题他也能应付。我去能做成什么?兰陵你肯定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吧。”

    檀羽打起圆场道:“我看兰陵倒是个明白人。你阿兄我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我从没看不起工匠,可千百年来这已成了大家共识,要是我去了,肯定是吃闭门羹的份。反倒是林儿你去方便,毕竟巫匠百工是一家啊,你去好说话。”

    林儿嘟着嘴道:“哼,你们都欺负我!那好吧,让我去可以,不过我得带上阿嫂和寻阳姊,嘿嘿。”檀羽愕道:“这是为何?”林儿扮了个鬼脸道:“让你独守几天空房呗。”

    三人商量停当走出门时,苻二跑过来传苻达的口信:“军师,刚刚侯家堡送了封信到县衙,说盗寇之事他们已出面让国主不再计较。县中征伐有功,不日就有嘉奖令下来。另外,军师在长安堪破奇案的事,京兆尹已上报镇南都督府,打算对你通令表彰。说不定还要授你个官职呢。”檀羽叹道:“唉,授了官还得请辞,何必呢。”

    高长恭则按刚才商量好的想法一一安排去了。和其奴负责修建农舍,监督佃农,闲时还可负责账目,继续做这识乐斋的账房。漂女和司马灵寿前往汉中医馆,不过汉中本离得不远,漂女又可借着出诊的幌子自由往返,她也就乐得去坐馆看诊了。

    唯独令晖去长安做买卖的事牵动甚多。高长恭本心是看令晖出身商家,又聪明过人,最适合去做这个掌柜。可她刚受了极大刺激,实在不愿再回长安去。还是林儿说动了她,长安与汉中相隔甚远,正好让陶贞宝陪她去那边散散心。毕竟近期汉中恐怕会有大动荡,鲍照必定会卷进这场是非中,林儿也不希望令晖因鲍照的事而伤心。于是令晖、陶贞宝带着采风、韩麒麟去了长安开胭脂铺,韩均则去云雾村替他们进货。高长恭的打算是,第一批货先用云雾村的,如若林儿能请动五匠手,则再作考虑。至于仙姬,则去了古风台村向崆峒夫人潜心学习易容之术。

    第四回老仆

    接下来的两天,檀羽和高长恭在县衙和往来商贩中调查各色人等的情况,尤其是鲍照、昙无谶等人的出身来历,对他们的过去有了较多的了解。毕竟檀羽答应陈庆之要对付南朝,自然要对敌人有充分的了解,才能找出对手的破绽攻而破之。而林儿则在县中探访一些老人,对五匠手之事有了略微的了解。原来在葭萌关西南有条白龙江,是从西面的雪山流下来的。这白龙江流到葭萌关以西十余里的一处山谷时转了一大圈,形成一个河湾,名叫葫芦湾。这葫芦湾藏在群山之中,自古就相当神秘,据说五匠手就生活在其中。去这葫芦湾有两条路,一条是从葭萌关走水路,沿白龙江逆流而上,不过这白龙江往上水道渐窄、暗礁密布,虽只十余里的路,却多是有去无回。另一条则是走陆路,过了白龙江往西,经过一处河滩就进入一条长约十里的峡谷,葫芦湾就在这峡谷尽头。这条路四围皆山,若无1手领路,必定迷失。要从这条路走,须得在白龙江岸边寻一个叫“敬侯祠”的老宅子,据说是五匠手的前辈所留,如今只有一个耳聋目盲口哑的老仆人看守,如若能说动他领路,方能进得那葫芦湾去。

    林儿每天打探完消息,都会向高长恭抱怨一番:“这地方如此难去,你叫我怎么寻这五匠手,出了事怎么办?”

    高长恭却总是熊有成竹的样子:“师叔尽管放心,师侄拿性命担保,你此去必会有所收获的。我那令华小师妹,虽然心思单纯,但她在玄女同随李师叔也习得一些武艺,比起我这半吊子武功恐怕还要更加好上一些,师叔把她带上,再加女侠,管保是万无一失。”

    林儿心中仍是疑惑难解,可看到高长恭信心满满的模样,只好与兰英、寻阳、木兰、令华五个人一起乘了行屋往葭萌关而去。

    一路上,兰英不解地问:“我和公主一点武功都不会,这路上恐怕要添不少乱,还是让我们回去吧?”

    林儿道:“阿嫂这话我不爱听,我们再危险的时候都没有丢下一个伙伴,何况你们两个去还是有大用处的。去请这五匠手,我们可不能靠绳子绑,得和他们讲道理。阿兄又不肯去,这家里就只剩你们两个满腹经纶了,所以我才要把你们拉上啊。”

    英、寻二女听她一说,互相对望一眼,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来,感情一时近了。

    从上邽往南不过小半天工夫就到了葭萌关,再往南就是白龙江。木兰在河边找了船将行屋渡过河去,略一打听,就找到了那传说中的敬侯祠。

    这祠堂说起来可真不小,只是四周围残破不堪、青苔遍地,想是多年无人修整。此时大门并没有关,木兰当先走了进去,后面林儿、兰英并肩而入。这么大的古屋竟是空无一人,寻阳胆怯得厉害,躲在了林儿身后不敢睁眼。令华从小未出过庵门,虽然身负武功,竟也有些畏惧,身在兰英之后亦步亦趋。

    这院内大而空旷,正当中一个大池子,想是当年的景观,周围几个大屋,业已荒废。此时这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在扫着落叶。看他眼睛即知这就是那个耳聋目盲口哑的老仆人。

    木兰走过去轻轻拉了拉老仆的衣袖,老仆知是外人进来了,随意地挥挥手,然后指向门外,示意让他们出去。

    林儿见状,对众人道:“我们先在这坐一会儿,这老仆人总要吃饭什么的吧,我们且看他是靠什么生活。”

    据老人们讲,每个月都会有人将一些钱放在固定的地方,老仆拿了钱去买来食物柴火等。他虽然看不见听不到,可大半生生活于此,他对周遭环境早已烂1于心。

    果然,中午时分,老仆在角落上一堆野菜中找出几根葵菜来,直接塞进嘴里,这就是老仆的午餐了。

    寻阳看着老仆的可怜模样,黯然道:“他就天天吃这冬葵度日吗?”

    林儿道:“他能一生守着这大院子不离不弃,想必是这里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永远刻在了他心里。我想,这么大的祠堂,以前没荒废时应当是相当豪阔,至少是锦衣玉食的吧?”她顿了顿,忽对兰英道:“阿嫂我有个主意,不如做些美味来打动他如何?”

    兰英道:“可我只会做燕赵之地的菜啊,这巴蜀之地的吃食只在地牢里和鲍小姑聊过几句,还没做过。再说我也不知老者喜欢吃什么啊。”

    林儿道:“那就一样一样试了。要进葫芦湾非这老仆带路不可,即使有他,据说还要过三关,硬闯肯定不行,所以只好在他身上多下工夫。我最亲的阿嫂,只能辛苦你了,嘿嘿。你把需要的食材想好,我和寻阳、木兰去采买,你和令华留下来搭灶,好不好?”

    兰英笑道:“听你的就是,我也正好把鲍小姑说的吃食实践一番。”

    于是兰英就将令晖给她口述过的吃食一一回忆起来。虽说她是燕赵之地的庖厨,可毕竟基本技法、火候掌握都是相通的,再加她来此地也有大半年时间,对这里的菜式已颇有心得。几次尝试下来,就有了一流庖厨的味道。当天下午,她连做了几道名肴,可端到老仆面前,老仆只一闻,就挥手让其离开,然后继续去啃他的葵菜。

    如此连续三天,无论林儿对菜品多么赞不绝口,可到了老仆面前,都是一样的遭遇,似乎在他口中,只有葵菜才是可以入胃的。三天下来,五女都要失去信心了。林儿满脸歉意地道:“阿嫂原谅我,是我太天真了,以为这样就能打动他,谁知道会是这样。”兰英安慰道:“也许是我厨艺不精吧。明天再让我试最后几道菜,如果还是不行,就只好想别的办法了。”

    第二天,五女又背了一大堆食材从客栈来到这破院。兰英使出浑身解数,将几道菜做到了极致。

    五女中口味最挑的寻阳尝完后都迭口称赞:“羽郎真是好福气,兰英阿姊的手艺已臻化境了。恐怕汉中最大几间客栈的大厨也不过如此吧。”

    可是,当林儿满怀信心地将菜肴一道道端到老仆面前时,得到的回应竟是完全一样:挥手,指向门外。众人全都气馁地瘫坐在地,一片哀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令华忽然怯生生地说了句:“兰英施主为什么没做水引面呢?”

    兰英奇道:“水引面?那是北方的面食,不是巴蜀的啊。小师太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令华有些尴尬地道:“我从小就进了玄女同,从来没吃过施主做的这些美食,只是以前经常听宝珠师姊讲外头的故事。师姊说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水引了,所以我一直以为外面的人都是吃水引的。”

    兰英听她说,想起了檀羽曾说过,那个干练的宝珠师太应该是从北方来的,难怪她最喜欢的是水引。于是兰英道:“既然小师太想吃,我就再做一个好了,这个我以前在赵郡时还专门学过呢。”她动作十分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将水引面和好,下锅煮沸,再盛于碗中,加上各种配菜,然后专门熬制了一锅热汤淋在其上,一碗口味十足的水引面就上桌了。

    正当兰英准备端给令华品尝时,木兰在旁忽然叫道:“你们快看!”顺着她的手指,大家发现老仆的嘴正在有节奏地咂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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